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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chelfaniel

[转帖] 被屏蔽的青春——那些贴满标签的80后玩家(《家用电脑与游戏》2011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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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是啃老族

杨瑞
26岁,江苏无锡人
月收入:1500元
  
  “起晚了,可能晚到半小时。”中午12点半,杨瑞发了条短信过来。
  从去年7月到现在,他一直处于待业状态,每天昼伏夜出,白天睡到下午一两点,晚上约朋友出去泡吧、K歌、三国杀,或是窝在家里通宵玩游戏。最近半个月,他一口气打穿了《战神:斯巴达之魂》和《寄生前夜3:第三次生日》。这样的日子无聊得要命,“一点也不high”,只有和朋友一块儿玩COS时,他才能找到一点high的感觉。
  杨瑞是无锡“High Point”COS社团的团长,团里的十多名成员大多是上班族,一有比赛或商演就会聚在一起。去年参加的八场COS比赛,除ChinaJoy外,他们无一例外拿到了冠军。
  
1
  杨瑞的网名叫“粗糙の爷”,平时同朋友聊天时也总以“大爷”自称。四年前,他COS过《霹雳布袋戏》里的螣邪郎,螣邪郎的口头禅就是“本大爷”。加上他性格不拘小节,“神经比较大条”,所以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网名。
  杨瑞最早接触COS是在高中,一次逛街时,他看见一群人穿着《浪客剑心》和《火影忍者》的服装,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觉得很帅,于是拿出压岁钱也给自己买了一套《网球王子》的蓝白校服,外套、裤子、T恤和短裤,穿在身上四处显摆。一天,他正在路上走着,有人过来搭讪,问他是不是喜欢动漫,他说是啊,对方说那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我们是玩COS的。就这样,他第一次知道了“Cosplay”这个单词。
  大学四年,杨瑞在外地的一所师范院校学日语。大一,他把被父母封印一年的PS2带了过去,又买了台电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蹲在宿舍玩游戏。大二,他加入了一支名为“信仰”的校园乐队。乐队四个人,一个主唱兼节奏吉他,一个主音吉他,一个贝斯,他是鼓手。加入乐队的初衷和当初玩COS的初衷一样,因为“觉得很帅”。每天晚上7点到9点,他们四个人就会聚在教学楼的一间不足10平米的地下室里练习。
  学校限制学生玩乐队,不批准他们在校园内举办演出的申请,还多次试图收回他们排练用的地下室。直到毕业前,他们四处疏通关系,才获得了一次专场演出的机会。为此,他们特意创作了一首名为《向往》的歌曲,表达他们对自由的渴望。
  演出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杨瑞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把陪伴自己度过三年大学时光的那套家当——一个大鼓,一个军鼓,三个嗵鼓,两个吊镲,一个踩镲——搬了上去,高高地坐在上面。演出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台下气氛热烈。
  “在我们面前/有着一堵墙/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我们多么希望/像小鸟一样/在空中自由的飞翔/你不曾说/这将是最后的专场/那只是一种向往……”
  演出结束后,大家抱头痛哭。
  
2
  2005年,杨瑞加入“天使城”社团,才真正玩起了COS。那年“五·一”,他跟随“天使城”去上海参加比赛,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台走秀。他们表演的是《恐怖宠物店》,他是跑龙套的,COS一只蝎子。别人作势打他,他一步步朝后退,结果从台上摔了下去。
  2006年,他加入“绯主流领域”社团,参加了ChinaJoy的COS比赛,第一次参赛就打入了决赛。那时他们的道具都很粗糙,大多是硬纸板做的。他扮演精灵,手上的宝剑是地摊上买的工艺剑,盾牌是KT板做的。
  2007年,大学毕业后,杨瑞回到无锡,在一家早教中心做零至六岁的婴幼儿早教,每月工资2000元。这份工作每逢周末和节假日最忙,经常同玩COS的时间冲突,所以没做几个月,他就辞掉了。之后的两三年,他换了几次工作,在汽车4S店做过客服,在琴行做过营业员,上一份工作是旅游销售,这是他最满意的一份工作,因为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每个月带两三个团就能有两三千的收入。可惜这家公司去年因经济纠纷倒闭,员工统统被遣散回家。
  对他来说,工作只是一份糊口的差事,填饱肚子就行,COS才是正事。2007年,他帮其它社团出《大蛇无双》,一直“打酱油”的他破天荒第一次拿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气角色——赵云,因而练得格外卖力,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练习转枪动作,从头顶转到背后再转到胸前,练了两个多月。赵云有个动作是踩在太史慈的背上高高跃起,一次彩排,他跳起后出了点意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导致脚掌骨裂。休养一个月后,他带伤上台,还是帮社团拿到了冠军。
  2007年,“绯主流领域”二次参加ChinaJoy,尝试以舞台剧的形式演绎《北欧女神2》,结果没能通过预赛。2008年ChinaJoy,他们把重心放在道具和走秀上,凭借《怪物猎人》顺利杀进了决赛。但在决赛前,杨瑞与团长就舞台风格产生了分歧。杨瑞认为应该把游戏中那些给玩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场景还原出来,比如烤肉,团长则认为那样的表演过于拖沓。比赛结束后,杨瑞退出社团,与几个朋友一起组建了“High Point”。
  
3
  沉寂一年后,2009年,“High Point”社团陆续推出自己的作品,其中以《战国Basara》最为成功。年底,他们迎来了组团后的第一场重要赛事。赛前两个月,大家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分析角色,创作剧本,制作服装道具,排练动作,最终凭借《战国Basara》的出色表演夺得了“最佳舞台创意奖”,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和其他热爱COS的人一样,杨瑞曾经视COS为一项神圣的事业,拒绝把它同任何经济利益挂钩。现在的他觉得那样的想法太幼稚,能有回报为什么不要?从起步到辉煌,《战国Basara》对社团的快速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服装和道具成本只有5000多元,而一年下来,社团从比赛和商演中获得的收入已经超过六万元。身为团长,杨瑞会从中抽取三分之一作为自己的报酬,平均下来相当于每月有一两千的收入。不过有赚就有赔,去年社团参加ChinaJoy决赛,他自掏腰包投了一万多块钱进去。
  杨瑞的父母是鞋厂的普通工人,母亲已经退休。自大学毕业后,他就再未向父母要过一分钱,每个月还会按时上缴500元。他计划明年结婚,可家里只有一套八零式两室一厅的老房。父亲主张把这套房子卖了,加上积蓄,给儿子买一套新房结婚用,他们老两口就在外面租个单间凑合住住。杨瑞坚决反对。
  “有时候也会难过,人家二十多岁就有房有车,我要什么没什么,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一点动力都没有,对人生也没什么憧憬。只有坐在电脑屏幕前,我才会觉得塌实。和大家一起玩COS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大家一起玩,一起排练,虽然没钱,但也算是穷开心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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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gh Point”的成员大多已经二十四五岁,聚在一起玩COS的时间越来越少。杨瑞打算今年再带团冲击一次ChinaJoy,之后就不再参赛。“等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再约了一起去ChinaJoy参加比赛吧。”他笑着说。
  去年,虽然杀进了ChinaJoy的决赛,可他们最终没能获奖。颁奖结束后,他和一名队员去厕所抽烟,听着东北团在旁边开心地聊天,两人哭了起来。
  谢幕时,他带着“High Point”的二十多名成员走上舞台,一字排开。每个人依次走出队列,根据所扮演的角色,说一句台词,做一个动作。他扮演的是前田庆次,耍一圈刀,拍一下大腿,冲台下做了个挑衅的动作。最后,大家把手里的武器朝后一扔,大摇大摆走向台前,在杨瑞“一、二、三”的口令下,一起高高地跳了起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激情洋溢的一跳。那就是我们的青春,我们活着的证明。”杨瑞说。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杨瑞的80后记忆碎片

啃老族
  大多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谋生能力,但主动放弃了就业机会,赋闲在家,衣食住行靠父母,社会学家称之为“新失业群体”,以区别于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下岗人员构成的“老失业群体”。国外亦有类似群体,被称为“尼特族”(NEET,“Not currently engaged in Employment, Education or Training”的简称)。
  
Cosplay
  “Costume Play”的简称。作为一种扮装性质的表演艺术行为,参与者需要借助服装、道具、化妆、造型,以及语言、动作等方面的模仿,尽可能忠实地还原动漫、游戏、电影和小说等虚构作品中的角色。
  
《网球王子》
  日本漫画家许斐刚创作的少年漫画作品,曾被改编为动画、舞台剧、电影、游戏,以及中国“好男儿版”电视剧。男主角越前龙马是一名兼具超强球感和精湛球技的天才网球少年,喜怒不形于色,内心却充满了炽热的斗志与上进心。
  
《战国Basara》
  日本卡普空公司于2005年推出的动作游戏系列,以日本战国时代为舞台,在传统的人设和故事的基础上,融入了恶搞与现代的元素。与史实不同,游戏中的前田庆次有着“孩子王”的性格,为了过不受管教的自由生活而来到京都,喜爱京都的热闹、庆典、樱花与酒。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是非主流

陈俊秀(化名)
26岁,江苏无锡人
月收入:暂无
  
  “非主流?就是那种打扮得很潮,眼睛画得很大,眼线很重,烟熏妆,爆炸头,衣服五颜六色,还戴着大边框眼镜的。喏,就像他那样。”杨瑞指了指身边的陈俊秀,开玩笑地说。
  
1
  陈俊秀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边圆框眼镜,没有镜片。他的头发染成黄色,做成了蓬松凌乱的“烟花烫”造型,刘海很长,往两边梳开,右侧特意留了长长的一绺。他的左耳穿着一个黑色的五星耳钉,右耳夹着一个方形的金属耳夹,手上戴的是镶有金属铆钉的黑色无指手套。
  陈俊秀的经历也有些“非主流”。初中和高中,他在一所艺术类院校学画画,高二体检时发现自己是色盲,只好转读旅游学校。大专毕业后,他没能考到导游证,带不了团,就和朋友一起在学校旁边的弄堂里开了家卖毛绒玩具的小店。
  这家店只有四五平米,站上两三个人就已经磨不开身,他每天坐在货架和橱窗之间的夹缝里,招呼客人。刚开张时,小店的生意还不错,每月进账2000多块,卖得最好的是半人多高的海绵宝宝毛绒抱枕。由于玩具品种的更新很慢,一年后,小店的人气越来越差。这时格子铺流行起来,他租了两个小格子,每月350元租金,把毛绒玩具放在格子里寄售。
  生意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他关掉小店,去了郊区职教园的一家奶茶店打工,盘算着今后自己也开一家。奶茶店离他家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方便起见,他在店附近租了间小屋,厕所和浴室公用,月租金500元。那时他的工资是1200元。
  一年后,奶茶店已是遍地开花。他只好改变计划,在大学城附近的一条商业街上租了间11平米的店面,做起了服装生意。
  
2
  从进货到卖货,服装店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陈俊秀一个人在打理。
  店里的衣服以女装为主,三四十种款式,主要面向90后的学生。“去年流行皮衣,机车装卖得不错,中性款式也很好卖,还有朋克风格的,镶着铆钉等金属饰物的。”他说,“也有人喜欢淑女装或休闲可爱的衣服,但不多,蛮奇怪的。”
  刚开始,他为这家服装店定的目标很高:五年内做大,开几家分店,然后找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自己搞设计,创立自己的潮流品牌。可惜事不遂愿,开张一年多,服装店生意平平,扣除房租后,每个月都处于亏损状态。他总结了三点原因:一是因为商业街的人气不如想象中旺,自己店铺的位置又不够理想,在二楼,楼下是超市;二是因为淘宝对实体店的冲击太大,“淘宝上什么都有,卖得又便宜,而且大家越来越宅,买衣服都懒得去店里逛”;三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缺乏守店的耐心”,朋友一喊他,他就把店关了,跑出去和朋友耍。
  
3
  陈俊秀从小爱玩游戏,开服装店后,玩游戏的时间多了起来,每天坐在店里对着笔记本,没顾客上门的时候就玩玩游戏,看看电影。
  大学正在放寒假,校园里空空荡荡,没什么生意,他索性关了店,每天宅在家里。现在,他的作息习惯和杨瑞一样,昼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他玩的游戏很杂,从《生化危机》到《使命召唤》,从《仙剑奇侠传》到《鬼泣》,从魔兽对战到“三国杀”。
  他最喜欢的游戏角色是景天和云天河,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他们武艺高强,而且很搞笑。他最欣赏的动漫角色是《黑猫》的男主角托雷。托雷曾经是一个暗杀组织的王牌杀手,冷酷无情。邂逅水无月·沙耶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沙耶遇害后,他背叛暗杀组织,成为了一名赏金猎人。
  “他的生活态度跟我很像,他说自己是一只野猫,不想被任何人束缚。我骨子里也跟他一样,喜欢随性的生活。”陈俊秀说。今后,他想继续做生意,但父母希望他赶紧找份稳定的工作,别再瞎折腾。前两年开店的钱是母亲给的,她不太愿意再往里投钱。父亲是一名普通工人,打一开始就反对儿子做生意,他觉得只要找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上上班,混混日子,每个月挣上1000多块钱,就够了。
  陈俊秀拒绝走父亲的老路,“我要跟别人不一样的生活,不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他打算找个合伙人,入股他的服装店,找不到的话,就先去其它时装店或饰品店做做营业员,既可以了解最新的潮流动态,也可以学习学习别人的经营之道。未来,他还打算考个造型师的资格证。“既然我喜欢打扮,干脆就往这条路走走吧。”他说。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陈俊秀的80后记忆碎片

非主流
  字面上,非主流指一切与主流相对的,仅被同时期的少数人接受和认可的事物,包括业已式微的或新兴的事物。中文语境内,非主流指一种特殊的网络文化及人群。该群体被认为喜欢使用“火星文”,喜欢写情感类日志,语句表述凌乱冗长,喜欢发布手机**照,以斜上方拍摄的脸部特写为主。
  
大学城
  1999年,中国高校开始推行扩招政策,与之相伴的是基建项目的快速跟进,大学城成为这一现象的极端表现。根据江苏省教育厅的材料,自2002年以来,江苏共启动七个大学城和高校园区的建设。有专家认为,大学城建设是官员的政绩要求与房地产开发商的利益驱动联合形成的变相的土地开发。
  
实体店
  传统的线下零售渠道,相对于“网店”而言。近几年,随着电子商务平台的发展,以及用户消费习惯的变化,网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其运作方式日趋成熟,令实体店的经营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网店转至线下,开办实体店,彼此相辅相成。
  
《黑猫》
  日本漫画家矢吹健太朗创作的一部漫画,原作从2000年开始在《周刊少年Jump》(集英社)上连载,于2004年1月号连载结束。单行本全20集。电视动画从2005年10月至2006年3月在日本播放,共24集。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做贫二代

陈园
22岁,江苏宿迁人
月收入:2500元
  
  凌晨5点,外面漆黑一片,陈园结束了夜班,走出昆山某印刷厂的大门。自行车被偷后,他每天在工厂与住处之间步行来回。
  他在一套三室户的简装修房里租了个小间,屋里没什么家具,一张床、一个五斗橱、一张方桌、一张折叠桌。折叠桌靠在床头,很小,只放得下显示器,主机搁在了地上。他还买了张可以架在床上的小木桌,把键盘鼠标摆在上面,平时就这么歪在床上玩,累了就换一种姿势。床头的墙上贴着一张《天下》的海报,不过他这台六年前配的电脑跑不动3D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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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园玩得最久的一款游戏是《传奇》,从初中玩到现在。2003年,他第一次玩《传奇》是在镇上的一家网吧,网吧老板自己架了个**,招呼大家一块儿玩。初三,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在老师眼里,从排名前五的好学生堕落成了一个小混混,抽烟、早恋、逃课、泡网吧。最后,他没参加中考,就和父亲一起外出打工了。
  十五岁的他跟着父亲来到上海的一处建筑工地,学做水电。工地上的活又脏又累,用切割机在墙上切道时,他嘴上蒙了两层棉布口罩,外面套了防尘面罩,一天下来,喉咙里还是会堵上不少砖灰。一次在楼顶焊避雷针,别人和他打赌,敢不敢不戴防护眼镜看电焊光。他盯着电焊光看了两三分钟,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睡觉时,眼睛痛得受不了。父亲连忙用毛巾湿了凉水,敷在他眼上,他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收工后,父亲对他管得很严,不许他去网吧。他只好和同事一起逛逛超市,在超市里看电视,打发时间。
  
2
  跟着父亲做了半年多,陈园经人介绍去了常熟郊区的一家私营服装厂,每天拎着蒸汽熨斗烫衣服,从早上7点半到晚上10点,没有双休,每周只有一天可以5点下班。这一天也是他最期盼的日子,一下班,他就跑去镇上的网吧玩游戏。
  工厂离小镇比较远,一路上很荒凉。一次,晚上10点多,他和同事从网吧往回赶,半路被两个陌生男人拦了下来。对方问他是哪个厂的,他说是前面服装厂的,刚说完,就被对方一拳砸在脸上,同事也被用铁管撂倒。所幸他身上没多少钱,也没有手机,所以损失不大。那时候,他每月收入300元,过年回家前,工厂一次性结算工资,也只有三千多块钱。
  一年后,他去了南通的一家正规服装厂打工,每月工资1700,每天5点下班。下班后,他就泡在网吧玩《传奇》,玩的还是初中时的那个**,玩到12点回宿舍睡觉。那年,《魔兽世界》在大陆公测,他登录进去玩了玩,很快就放弃了。他不喜欢跑来跑去做任务,而更喜欢《传奇》里的PK的感觉,很爽很直接。他花300块钱买了一套“武神”装备,武神之刃、武神战甲、戒指、手镯、项链,结果玩了不到一个月,一次,服务器故障关机三天,他再登录上去,发现装备莫名其妙地消失了,GM也联系不上。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游戏里花钱买道具。
  之后他又换了好几份工作,还在苏州的华硕工厂里组装过PS2光驱。把模具扣上,拧紧四个螺丝,再装一块弹片,他每天要组装1000多台光驱。下班后,他在别人家里玩过PS2上的《战神》,很喜欢,可他从没想过要自己买一台,因为觉得太贵。在他看来,电子厂都很垃圾,没什么前途,只能年轻的时候在里面混混。而且越大的厂越垃圾,每天工作12小时,基本工资只有一千多,合同还是劳务派遣的合同。
  两年多前,他进了这家印刷包装厂,做印刷后道,主要负责模切,把纸张裁切好,交给后面的人粘盒。机器的最高速度是每小时7500张,如果纸好,不容易散,机器开快点,每小时能切七八万个小盒子。工序要求多的话,比如覆膜、上光、上油、压光、烫金,就会做得很慢。
  现在厂里一百多人,他已经算是老员工了,底薪1700元,加班多的话,每月能挣3000多块。他准备再干几年,今后厂里添置新机器,他可以申请成为机长。
  
3
  陈园住处的这台电脑是六年前他哥哥买的,转手两次后到了他这里,配置很低,只能玩玩《传奇》和《泡泡堂》。他试过《三国争霸》和《穿越火线》,结果卡得死去活来,只好放弃了。
  平时玩游戏,他还是会去网吧。白班下午5点下班,他可以玩到晚上10点,偶尔包个夜。夜班凌晨5点下班,他睡到中午12点起床,可以玩七八个小时。最近他一直在苦练《三国争霸》,从被人虐到虐别人,“技术得慢慢练出来”,就像他在这家工厂,从一窍不通的菜鸟成长为“老师傅”。
  他的游戏ID叫“早恋1989”,他是1989年的,又早恋过,所以顺手起了这个名字。他在网上认识过几个女孩,一起聊视频,一起玩游戏,有的还见过面,不过他不相信网恋,认为那“太虚了”。
  他在现实中有一个女朋友,叫张翔,在距离他一百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打工,半个月见一次面。上个月,他俩没见面,因为快到年底了,张翔希望省点钱。
  “最苦恼的就是自己长大了,好多烦心事,特别是挣钱。挣少了不好,挣多你又挣不到。”虽然他已经在外面打了七年工,可存折上还是只有两千多块钱的存款。“以前都想着玩呢,哪想过攒钱。”
  现在,他每月房租340元,吃饭三四百,买衣服两三百,抽烟80多,抽的是7块钱一包的“一品梅”。上网费占了大头,除了每月平摊的54元宽带费外,还有网吧的费用,每月四五百。再加上去张翔那儿的路费、住宿费,以及零零碎碎的其它开销,一个月下来攒不了多少钱。
  张翔的家人知道他俩在谈恋爱后,坚决反对,不许他俩见面。他们认为陈园只有初中学历,养活自己都费劲,更没法保障女儿的将来,今后如果两人在一起,女儿注定会走上那条老路:要么回家带孩子,在家务农,要么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出外打工。无论哪种归宿,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希望女儿能在城里扎根,一旦回到农村,他们的后代仍将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成长,重复他们经历过的种种努力与挫折。
  陈园的理想是做生意,“不管什么生意,从小做起。”他住的这一带,早餐店很少,大多是路边的摊子,不卫生。他说等有了本钱,可以学学烧粥,开一家粥店。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翔
22岁,江苏宿迁人
月收入:2200元
  
  “到他那儿,有时候他就自己玩游戏,打怪物,打一局要很长时间。”张翔说。她不玩游戏,也看不懂陈园玩的是什么,她的兴趣是看韩剧。
  张翔是陈园的初中同学,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她不想再复读,家人也觉得没必要让她继续读下去。她还有个刚上高中的弟弟,家里负担不起两个人的教育开销。于是她和父亲一起来到了这座城市。
  张翔在一家电子厂打工,每天工作12小时,白班夜班交替。夜班早晨7点结束,她步行20分钟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后钻进被窝,掏出手机开始看从网吧拷回来的最新韩剧《秘密花园》,有时候要看到中午12点才睡,下午5点又得起床,接着上夜班。
  宿舍是工厂安排的,一间屋子住了六个女孩,每人每月交70元租金。宿舍有个堆满杂物的开放式阳台,没装窗帘,白天屋里亮堂堂的,门一开,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刚上完夜班正在睡觉的两个女孩把自己从头到脚蒙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张翔喜欢看偶像剧,初中时,每天放学一回家,她就追着看《流星花园》,可惜这部剧集因“易误导青少年”而被禁播了。前年,大陆翻拍的《一起来看流星雨》,她也看得津津有味。“端木磊丑,可慕容云海还挺好看的。”她评价说。
  张翔很爱笑,对于未来,她想得很少。虽然家人反对,可她每个月还是会和陈园见面。今年元旦三天假,她所在的工厂从12月30号放到1月1号,陈园是1月1号放到1月3号。她去了昆山,两人只有一天时间可以共同支配。
  张翔的父亲知道女儿元旦去了昆山后,在电话里数落了她一顿。他在一家制管厂工作,干的是纯体力活,每个月2000多块。每年6月和10月的农忙季节,他会回家一趟,把家里的农活料理好后再过来继续打工。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可父女俩一年来只见过两次面。
  去年,张翔在当地的一家职校报了“高起本”(高中起点升本科)的班,每年学费2400元,五年后如果通过考试,就可以拿到一张本科文凭。上周,她参加了期末考试,考得不太理想,英语作文没来得及写完,西方经济学也是最后一个交卷。
  她想让陈园也去学点什么,有个更高的学历,至少今后找工作会方便些。陈园有点犹豫,他觉得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对于这份工作来说,经验似乎比学历更重要。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园、张翔的80后记忆碎片

贫二代
  未能在改革开放中致富的产业工人和农民,他们的子女由于起点低、教育缺失、基础环境差等原因,仍属于弱势群体,被称为“贫二代”。有人为“贫二代”总结了18条标准,包括“在各种拼爹游戏中失败”、“认为当农民工和当大学生区别不大”、“别人说家里钱不是问题,你说问题是家里没钱”、“经常有扼住命运喉咙的冲动,但每次喉咙都被命运扼住”等。
  
《传奇》
  由韩国Wemade公司开发的大型角色扮演类网络游戏,盛大网络于2001年获得该游戏在中国大陆地区的代理权,运营后迅速成为中国最受欢迎的网络游戏之一。游戏以PK为主要特色,除了各大城市的安全区等少数场所无法PK外,其它任意地点,玩家均可自由PK。
  
**
  私人服务器,即非官方架设的服务器。架设**者大多利用被泄露的服务器端代码,或是通过分析客户端数据包以及参考资料仿写功能相似的服务器端代码。在网游**中,玩家可以快速升级或获取装备。由于分流了官方服务器的用户,造成运营商的收入损失,**架设者往往会被以侵权或诈骗的名义提起诉讼。
  
《秘密花园》
  由韩国导演申宇哲与编剧金恩淑合作推出的一部周末档剧,讲述了一对男女因意外交换灵魂而触发的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该剧的主演包括炫彬、河智媛、尹相铉、金思朗等人,首集于2010年11月13日在韩国SBS电视台播出,共20集。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是死大学生

刘冰
26岁,甘肃定西人
月收入:1900元
  
  元旦刚过,上海的一条本地新闻提及,上海市区的人均居住面积已经达到17.2平方米。
  17.2平方米,比刘冰居住的房间大了两倍。这间月租金800元的屋里只有两个大件:沙发床和电脑桌。靠窗的地方摆着沙发床,顶头顶脚,占去三分之一的面积。紧挨沙发床,是一张电脑桌和一把断了个脚轮的转椅。电脑桌对面的墙上,歪歪斜斜地钉着五块粗糙的木板,既是堆放杂物的搁板,也是挂衣服的架子。刘冰在电脑前坐下后,屋里就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人。
  电脑桌上的两个高达扭蛋是屋里唯一的装饰物,扭蛋旁边,14寸笔记本电脑的壁纸由上而下写着一行大字:“我が斩舰刀に断てぬものなし”(没有我斩舰刀斩不断的东西!)这是面具男沃丹·伊米尔(ウォーダン)的一句霸气十足的台词,也是身为机战迷的刘冰最喜欢的一句话。
  
1
  刘冰从小在黄土高坡长大,母亲是当地铝厂的一名普通女工。
  小学时,他常去工厂家属区的一家街机厅玩。街机厅很小,没有名字,也没有营业执照,几十平米的屋里摆了十几台机器,昏暗嘈杂。进门处有一小截过道,过道上摆了台电视,当作包机房。从他上小学到初中,这间只有一台电视的包机房与时俱进,先后添置了超任、MD、土星、PS等主机,每次换主机得拔下来重新接线,而街机厅的游戏玩来玩去还是原先的那些品种。2000年,在席卷全国的严厉整顿电子游戏经营场所的大潮中,这家没有名字的街机厅,连同只有一台电视的包机房,被一并查封了。
  起初,母亲对他玩游戏管得很严,经常揪着耳朵把他从街机厅里拉出来。他三年级那年,父母离异,他和母亲生活在了一起,很听话。中学期间,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母亲也就不再过多地限制他玩游戏。
  初中,他从街机厅转战电脑房。电脑房很小,面积和他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差不多大,靠墙一圈摆了五六台电脑,大家挤在一起,背靠背,胳膊贴胳膊,转个身都很费劲。
  高中,电脑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网吧,《暗黑破坏神》和《反恐精英》成了他的最爱。一到周末,早早起了床,他就直奔网吧,上**战网刷装备。他还和同学组了一支CS战队,虽然平时没什么时间玩,战术配合比较差,但大家的单兵作战能力都还不错。
  2005年夏天,刘冰被成都的一所大学录取。他和母亲两个人扛着大包小包,带着被褥,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去学校报名。
  大一下半学期,他买了台电脑放在宿舍,两个月后,又买了台黑色的PS2,用电视卡接在显示器上玩。这以后的三年,成了他从小到大玩游戏玩得最疯狂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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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二到大四,刘冰每天早晨8点多起床,打开电脑,打开PS2,抓起手柄,开始玩游戏,一直玩到晚上11点熄灯。三年时间,他总共玩了150多款PS2游戏,四分之一通关,这还不包括格斗游戏和《实况足球》等对战类游戏。机战游戏,他更是每一款都会打穿两三遍,把所有的隐藏剧情和隐藏机体都打出来才罢休。因为同时玩的游戏太多,存档空间不够,他买了三块8M的记忆卡。
  那三年,他至少旷了三分之二的课。只要是点名不太严的课,比如英语、高数、物理、电工电子技术,他都很少去上,临考前根据老师划的重点突击一下,基本都能过关。
  2009年大学毕业后,他只有一个求职目标:单机游戏研发。应聘成都育碧失败后,他觉得自己对游戏业的了解还是太少,便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上海,在一家游戏培训机构学习策划。在距离上课地点约一小时地铁车程的地方,他同别人合租了一间不到10平米的小屋,并排摆放的两张单人床已经把小屋塞满,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只能搁在凳子上用。
  这台笔记本电脑是他为了学习3D关卡设计而买的,5000多块。培训费1.5万,房租每月500,算上杂七杂八的生活开销,培训半年的成本相当于多读了两年大学。他打电话回家同母亲商量时,母亲起先反对,让他不管怎样先找份工作做起来,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同意了他的决定。
  半年的培训结束后,他再次把求职目标定在了单机游戏研发上,可结果还是一样。虽然他投了很多简历,但面试的机会寥寥无几,即便进入面试环节,性格内向的他也总因临场表现不佳而被淘汰。面试官告诉他,游戏策划需要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而他与陌生人交谈时,总是情绪紧张,说话吞吞吐吐。
  之后半年,他的求职范围从游戏策划扩大为自己能够胜任的所有工作,每天关注招聘网站和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但始终没有结果。每个星期,给母亲打电话时,他都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同样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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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9月,室友给刘冰介绍了一份课后补习的工作。虽然没有任何教学资质或教学经验,但他有的是耐心,而且知道该怎样管教那些捣蛋分子。碰到爱说话的孩子,他会事先同他们交流一下,问问他们喜欢玩什么。有些孩子也喜欢玩游戏,可他们玩的那些游戏,他一个都没听过。
  现在他已经带了七八个学生,有小学生,也有初中生。私下里,他觉得补课的作用其实不大,家长与孩子之间的交流太少才是真正的问题。很多家长对孩子的学习抓得很严,却不知道怎样同孩子沟通。
  除了带课,他还帮这家补习机构开发了一个课时管理软件,接下去准备把它改成局域网版本,也算是用到了他在大学里所学的知识。他也没有放弃进入游戏行业的梦想,买了本厚厚的介绍关卡设计的书,放在单位的桌上,空闲时就拿起来翻翻。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虚幻”(Unreal)开发工具包制作了一个三层的基地关卡。按预定线路跑一圈大约五六分钟,干掉最终BOSS后,玩家必须在三分钟内找到传送点,逃离即将爆炸的基地。他对这个关卡不太满意,因为对编辑器不够熟悉,加上没有美术基础,很多点子无法实现。他的构想是设计一个时空穿越的关卡,同一场景,在不同的时间点进入,会呈现不同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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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游戏论坛上流行着一个网友自创的名词——“死大”,即“死大学生”的简称,用于调侃那些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眼高手低。刘冰不认为自己是“死大”,“如果在大学阶段积累了足够的知识和经验,出来找工作起点就会高一些。我这样的宅男,找工作是有点困难,不过只要心态好,肯努力,从零开始一步步做,没什么做不了的。”
  他最喜欢的游戏角色是《超级机器人大战OG2》里的沃丹·伊米尔,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是一名反派配角,平时寡言少语,为了守护自己的信念不惜牺牲。每次看那段斩舰刀对决斩舰刀的剧情时,刘冰都会热血沸腾。“喜欢机战的人都很热血,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
  他现在的基本工资1800元,加上代课费,每个月的收入不足2000元。两个月前,他换了住处,房间的面积同以前差不多,不足十平米,不过因为只有一个人住,所以相对宽敞了些,而每月的房租也涨到了800元,几乎占了他月收入的一半。为了省钱,他一天三顿自己做饭,最常吃的是土豆,可以做出不同的花样,炒土豆丝、炒土豆片,炖土豆块。娱乐方面,他每月最大的开销是花50元购买游戏道具,他正在玩一款免费网游,“不花钱根本玩不下去”。
  虽然两千元的收入在上海仅能维持最简单的生活,可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充实。他从未想过回老家工作,“回家的话就等于一辈子在那儿呆着了,看不到希望。还是想在这边,找个游戏相关的工作。”
  过年前的半个月正是补课最忙的时段,他打算抽空去趟市区,买些云片糕之类的特产,因为母亲最爱吃点心。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冰的80后记忆碎片

蚁族
  高校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被视为继农民、农民工和下岗职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他们的平均年龄集中在22岁至29岁之间,九成属于“80后”。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主要从事保险推销、电子器材销售、广告营销、餐饮服务等临时性工作,有的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他们的平均月收入低于两千元,绝大多数没有“三险”和劳动合同。
  
大学生就业
  1月25日,人社部召开新闻发布会称,截至2010年12月底,应届高校毕业生就业率达90.7%。2011年,全国应届高校毕业生将有660万,大多出生于1988年以后。2010年的一项网络调查显示,86%的高校毕业生希望到二线城市就业,他们选择离开一线城市的主要原因是“生活成本过高”。
  
PlayStation 2
  PlayStation的继承机种,由索尼电脑娱乐(SCE)于2000年3月4日在日本首发。2004年1月,PS2行货在中国大陆地区正式上市。2006年11月,PlayStation 3发售,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PS2仍以低端机的身份在市场上保有一定的份额。
  
《超级机器人大战》
  由日本万代的子公司帕布雷斯特出品的回合制战棋类游戏系列,融合了日本众多热门机器人动画中的角色与机器人,借由原作剧情的演绎、原作声优的配音,以及华丽的战斗动画,最大限度地对这些机器人动画进行了还原。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是家里蹲

小晖(化名)
22岁,江苏华士人
月收入:2000元
  
  “镇上要是有电影院,我肯定会去看。”小晖喜欢看电影,他想看《让子弹飞》,只能坐车去另一座城市。华士镇原本有一家电影院,七年前被改为溜冰场,如今又被改成了书场,成为老人们品茶听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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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电影院有一个六百多平米的地下大厅,入口处的“娱乐中心”四个大字已剥落殆尽。大厅里,一百多台街机摆放整齐,一排排朝后延伸,静静地消失在大厅深处的黑暗中。从机身上贴着的《拳皇97》、《三国战纪》和《万能战车》等标签,小晖仍能回忆起它们当年的风采。
  他上小学时,这里曾经人声鼎沸,每台机器前都站了人,他们的面孔随着屏幕的闪烁,忽明忽暗。一天放学,同学骑了辆新买的自行车,带他去镇上打街机。自行车没装锁,同学把它停在街机厅外,每隔十几分钟出来看看。第四次出来时,他发现车子没了。两人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步行回家。天下着大雨,他俩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村上,到家时已经成了落汤鸡。村里虽然也有一家街机厅,开在小学对面,但只有五台机器,僧多粥少,所以他们宁愿去六七里外的镇上玩。
  上初中后,班上有个同学买了台GB,小晖磨了很久,才从他手上把GB借了过来,每天起早贪黑地玩《龙珠》,一个星期下来,手指上的皮被磨掉了一层。那时候,《龙珠》动画片很流行,“台标是一片绿叶”的电视台每周都会播一集。村上只有一户人家能收到这个电视台,每次放《龙珠》,这家的电视机前就挤满了孩子。
  玩了同学的GB后,小晖很想拥有一台自己的GB,就跑去校门口的杂货店,问老板有没有那种能插卡的掌上游戏机。老板说有,48块,可以玩《拳皇》,还拿出来给他看了看,果然和GB一模一样,只是轻了点。他赶紧跑回家,取出零花钱,去店里买了台回来。他打开电池盖,装上两节五号电池,插上卡,开机一看,果真是《拳皇》的标题,但游戏画面很粗糙,而且是黑白的,玩起来的感觉大不一样。他发觉上当了,第二天拿去退,老板说包装盒已经扔了,没法原价退,他只好半价折给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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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落榜后,小晖去外地读了三年职高。
  刚进学校,他和室友的第一次聊天,不是聊家住哪儿,或是考了多少分,而是聊起了各自喜欢的游戏。班上的男生大多爱打魔兽,他们教会了他玩3C,带他认识了Sky、Moon、Fov、Sweet。2006年,Sky成功卫冕世界电子竞技大赛(WCG)冠军后,小晖兴奋得如同自己拿到了冠军。
  在他的记忆里,职高是一段疯狂的日子,也是一段能证明自己“真正活过”的日子:无聊的时候旷过课,冲动的时候打过架,情窦初开的时候给喜欢的女孩写过信;旷课被处罚后很无奈,打架受伤后很痛苦,写信被拒绝后很尴尬。他经常和室友半夜越墙去外面的网吧包夜,学校的围墙上插满玻璃碴,他们找了处好爬的地方,用砖将玻璃敲掉。一次,凌晨五点多从网吧包夜回来,有个同学迷糊中爬错了位置,左手被玻璃尖扎穿。回宿舍后,他用开水冲了冲伤口,拿布一裹,照常去课堂睡觉。很快,那只手肿得不成样子,他只好去学校的医务室消炎包扎,伤刚好一点,又和大家一起越墙出去。
  寒暑假回到家,小晖对魔兽念念不忘,每天骑车去镇上的网吧,和从小玩到大的三个好朋友约了上网打3C,打到吃晚饭才回家。他们四个人配合默契,小晖玩的是人族,当年借他GB的那个同学玩的是亡灵。玩精灵的同学是他们四个人当中家境最差、成绩最好,也是最爱上网的一个,曾经大年夜打电话给小晖,拉他去网吧包夜。小晖毕业那年,他考取了大学,分数够上一本,但因为家里负担不起,只能去了一座小城市上学。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几个好朋友请他吃饭唱歌,还给他买了双耐克鞋。
  职高毕业后,小晖进了村上的一家锻压厂工作。厂里的年轻人大多爱玩游戏,经常和他一起打魔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河南人,19岁,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酷爱玩游戏,每天下班后,不管多累都会跑去镇上的网吧玩。周末半天假,他一大早就赶到镇上,守在网吧外面等着开门。另一个是徐州人,大学生,魔兽对战的高手。进厂没多久,他就去废品站买了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每天骑着去镇上,停在网吧外面,也不用担心被人偷走。
  攒了几个月的工资后,小晖自己买了台电脑,放在家里。在家玩游戏比去网吧方便得多,这以后,他的生活完全被魔兽占据,“就像玩疯了一样”。
  一年多后,他从厂里辞职出来,在家闲了一年。那一年,他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玩魔兽,玩上一整天,吃饭在电脑前吃,上厕所也要忍到没法再忍才去。
  
3
  去年夏天,父母和小晖一起在村上开了家粮油店。村里已经没人种地,去年大队统一规划,把农田承包给了外来的种田大户,村民每户每月领取一笔口粮钱,用于购买粮食。粮油店的主要竞争对手是村里的几家超市,虽然称为“超市”,其实只是面积较大的杂货店。
  小晖每天早上八点多过去看店,晚上八点多回家,一天三顿在店里吃。十几平米的店面被隔成了两间,前面卖米卖油,后面做饭睡觉,还堆着扫帚、热水瓶和五金用品之类的杂货。店开张后不久,小晖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一只黄色的小猫,抱回店悉心照料。两个月后的一天,小猫不小心被压伤,痛得在地上打滚。他心疼得要命,给它搽红花油,喷云南白药,喂它吃罗红霉素,都没有效果。熬了两个晚上,小猫死了。他用报纸把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搁进纸盒里,埋在了店门口的那棵树下。
  粮油店生意一般,零卖没什么赚头,每月的收入仅够维持房租和水电费,于是小晖又在粮油店旁边申请设立了一个福利彩票销售点。每天,他坐在狭小的柜台里,身后是粮油店,右手是彩票机,左手是从家里搬来的电脑。
  柜台外的墙上贴着往期的试机号、中奖号、专家推荐号,以及曾在这里中过奖的号码和中奖金额。最多的一次,有人在他这里中了6160元。墙上还贴了六张“天罡八卦阵图表”,买彩票的人一般会根据当天的试机号,在这些图表上以某种排列组合的方式推算中奖号码。也有人习惯上网搜索蛛丝马迹,查看走势图,查看号码分布图,查看字谜图——一张鬼画符似的图案,旁边写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据说只要猜出图中写的是什么字,就能中大奖。
  晚上六点半,试机号公布后,屋里站满了研究彩票的人,其中很多是在附近的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工厂里打工的外地人。三个村子合并后,本地村民两千多人,外地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这个数字。
  彩票加刮刮奖,小晖每个月差不多有两千元的收入,不过他自己每天也会买上五六十元的彩票,所以一个月下来攒不了多少钱。白天,粮油店和彩票点没什么生意的时候,他就坐在电脑前打魔兽。剧情模式、对战模式、塔防、3C、DotA……七年来,他只玩这一款游戏,每次重装系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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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职高的生活虽然没有电视里的大学生活那么多姿多彩,甚至可以说很疯狂,但不管怎样,不管那些日子在别人眼里是好是坏,对我来说是无比真实的。不像现在,整个人好像麻木了,浑浑噩噩。”小晖说。
  他很怀念穿着拖鞋从家一路走到镇上去玩游戏的那些日子,当年一起打3C的四个好朋友,只有他还在坚守魔兽。
  为了让他远离游戏,父母准备把他送到天目山的一座寺庙里去,修行三个月。他知道这事儿后,没说什么。
  他把手机铃声设成了《亡灵序曲》(The Dawn),在魔兽玩家中间广为流传的一段关于亡灵族的MV的主题曲。曲中有一段低沉的男声独白:“As the last ship sailed towards the distant horizon/I sat there watching on a rock/My mind slowly drifting away/Forming into my dreamtale”(当最后一艘船消失于遥远的地平线/我在岩石上凝望/任思绪如烟般慢慢弥散/编织成我的梦境传说)。
  从小到大,小晖做过很多梦。小学时,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漫画家,鸟山明和宫崎骏是他的偶像,他还动笔临摹了不少画作。初中时,他的梦想是组装一台超强马力的四驱车,他经常捡些废料回来,琢磨着怎么装在自己的车子上。职高时,他的梦想是像Sky那样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带领人族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工作后,他的梦想是成为车床和铣床的高手,把边角料打磨成各种各样的好玩的东西。现在,他的梦想是一个人跑到沙漠里去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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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看那漫天飘零的花朵/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有谁会记得这世界他来过
  看了“筷子兄弟”的《老男孩》后,小晖哭了很久。“我以前也想过要做这个,要做那个,现在呢?什么都不想了。才22岁,我想不出今后还能干些什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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