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许国璋主编的大学《英语》教材通行全国。尽管出版社一印再印,仍供不应求。在那个热爱英语的时代,教材们为我构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的课本里,李雷和韩梅梅会跟美国来的同学摘苹果、放风筝;在《走遍美国》的影片里,Stewart一家人在家里展示着标准的美式英语;而后来红遍大江南北的英语教师李阳则似乎更愿意将英语学习建立在大型公开演讲里,他喜欢召集全校学生集合在操场上,跟着他大声而疯狂地扯着嗓子喊,“I love English!I love losing face!”
对一些人来说,人教版的 How are you ? I'm fine , thank you , and you ? 一生都不会忘。相比之下,许国璋先生的英语教材是那么正经,这套出版于1963年的教材散发着强烈苏联教育体系气息,像是一个严肃的教授上课,语音语法一板一眼。还是孩子的我从大人的书架上偷看这套书,里面分明是一个用英语描述的陌生理想时代。比如,在我学英语的教材里,学习一般过去时的句子是“昨天我和李雷玩飞盘”,而这本教材里示范的例句是,“上个月我们到大兴县的村庄去劳动,我们和农民一起干活”,它还会跟现在进行时交叉出现,“那时候人人过着穷苦艰难的生活,而现在劳动人民都在过幸福生活”,到最后它还会一本正经地来个总结,“在我们国家里,学生不仅要从书本上学习,也向劳动人民学习”。 这样的一套英语教材成为当时人们的心头好。据说改革开放初期出国留学的人,行李箱里一定要腾出空间塞进去两样东西,一个是怕出国吃不惯而准备的方便面,另一个就是怕出国过不惯而带上的“许国璋英语”。 不过,长大后才真正明白童年多是误解。童年见到的英语教材其实是“许国璋《英语》”而非“《许国璋英语》”。而老版“许国璋英语”早已和今天的生活格格不入,比如书里面说起自我介绍,大家相互之间还要称呼Comrade(同志),而同时要学习的另一个单词gay,在单词表的词意却并不是“同志”,在属于上个时代的教材里,它主要用作形容词,用来形容热火朝天的革命所带来的“欢乐”。
回想五、六十年代的环境,编写“高校文科教材”的“边界条件”自然严酷。《古代汉语》似乎相对好一些,面对已经被认为打倒了的“封建主义”,毕竟就那么些古文,还有历代公认的“名篇”多少可以算挡箭牌。英语教材面对“纸老虎”的资本主义,忌讳可能会多得多。无论选择课文还是练习翻译的中文材料,都必须十分“无产阶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然而,我看这套书最大的特色,在于每课后面的“练习”。通过中英对译,让学生充分消化吸收课文中学到的词汇和表达方式。比如信手拈来的一个例子:第五册课文出现escape 这个词,中译英练习就要求用它翻译句子:“我忘记了他的名字”—— His name escaped my memory。通过这样的练习,学生对escape 这个英语词汇的语感,就远远超出了字典中的主要释义“逃逸”,而且学会了“活学活用”。每课最后还有“语段” 中译英练习,“语段”的长度和难度也是逐步加长加深,而且和课文有相当大的关联。我个人的感觉,真要学好英语语文,特别是“有文化的”阅读和写作,而不是“应考”,这套书实在是为中国学生度身定做的佳作。